作为一个老工会,我今生无悔

2023-04-25 来源:本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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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克明女士的工会故事

  我来工会的时候是1952年3月,不到22岁。现在省总工会做工会工作时间最长的人是我跟麦河志,以前还有崔洪,不过他已经过世了。我们三个原来是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在香港搞工运,是香港工会联合会行业工会产业工会的人。我1948年18岁参加工会活动,那时是香港上岛中学的学生。上岛中学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寄宿学校,我在学校加入共青团。我们白天上学,晚上到工会里面当老师,教工人读书,参加工人活动。我1949年在工会入党。

  1949年以后我接受党的领导,联系一些工人同志,已经是香港树胶塑胶业总工会联合会联系人。现在这个工会还在,还在内地设有办事处,广州也有,东莞也有,深圳也有,由我担任国内的联系人,有什么活动也邀请我参加。

  我1951年12月回来,在华南分局休整学习了几个月。本来要派我到别的单位去工作,我说我不去,我还是想搞工会,别的工作我不会干,我就是要干工会,我就是要学习工人阶级。我们香港的同学有些去市总工会有些去省总工会,我当时就选择了省总工会。

  广州市总工会比省总工会筹备得早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就开始筹备了。市总工会基本是靠我们香港工会的很多骨干同志筹备的。省总工会筹备会成立的时候,很多人也是从香港回来的。不同的是,市总工会从香港回来的人都是工人干部,省总工会的就不止工人干部,还有学生,有搞工运类的,有搞青运类的,在香港都是地下骨干。那个时候刚刚解放,南方大学培育人才,也有很多同志是大学毕业后直接过来的。

  1952年3月我来到省总工会,分配到干部学校。干部学校那时还只是个雏形。没有校舍,我们就在中山六路跟解放路交界的地方,租了一个旧旅店,叫做龙园酒店,做学校校址,办训练班。训练班配备有基本的人员,有管组织的,有管教学的,有管行政管理和财务的。我刚去的时候是当辅导员,郑康之前在那里当打字员。

  训练班是按照业务需要开班的。比如哪个部门要训练全省的干部,就送一个计划报给主席。可以开班了,就把这个部门的人全部带到训练班里去,自己管业务。我刚去的时候开财务班,就是整个财务部的人到干校去,自己负责教学业务,部门的人讲课或者请外面的人讲课,干校这一帮基本的人员只管行政,包括住房、伙食、纸张印刷、教材供应等。财务班办完以后我们也开宣传员训练班,训练共产主义宣传员。

  此外,我们还要完成另外的业务,比如开始扫盲的时候,要办速成识字班。当时我被分派到现在的光孝寺,也就是原来的华南文艺学院办识字班。那个时候的工作作风是接到任务让你下去办事,你就是卷起铺盖到那里去,住在那里睡在那里,也不管白天黑夜。我们没有下班时间,只有吃饭时间,吃完饭还是要工作。大家的想法都很简单,不提要求。那时候大家都住在永安堂,五楼是女宿舍,四楼是男宿舍,每个人一张床一床被,全部的家当就是那么多。我21岁从香港回来的时候,也只带了一套衣服,连被子都没有,到这里才从朋友那借了床被子,穿了别人一套衣服。现在的小孩,这个年纪大学还没毕业,到宿舍里面还要爸爸妈妈帮他把床铺搞好才去住。

  1954年,我们向省委党校(那个时候叫革命干部学校)借了一个地方,正式挂牌叫广东省总工会干部学校,是省长批准我们借的。没有校舍,我和另外一个同事过去找省总领导,领导说省里有责任给我们提供房子,让我们去找安平生(副省长)。后来我们向安平生反映,安平生想了想说:“我批准你,你去革命干部学校借房子。”省总后来又调了教务长,调了几个科长,调了教研室室主任,把干校的架子搭起来了。后来我们也搞基建。怡乐村那一带都是干校最早开发的,现在的经济干部管理学校就是我们的干校,隔壁宿舍的地方就是以前的家属宿舍,连起来整个山头几乎都是我们开发的,原来那个地方是一个墓地。1955年以后干部学校正式建成,除了学院宿舍和办公室是两层楼,其他都是砖木结构的平房,建好后就搬过来了。在教学上,我们继续沿用以前的办法,比如办文化宫人员培训班,就是文化宫自己派同志过来讲课,我们只是讲一些基础课。

  1957年以前,我在干部学校做辅导员,主要工作是向学员传达首长的讲话报告。学员来自不同的地方,有些讲潮州话有些讲海南话,首长的话不一定听得懂,听不懂的我就给他们再传达一遍。因为之前开会的缘故我经常下到地方去,能够听懂比较多方言,潮州话听得懂,海南话也听得懂,我就按照当地的语言给他们传达。当然,我听得懂的主要还是文字语言,有些太生活化的方言我还是听不懂的。

  1957年,我27岁,从中南学习回来就开始做班主任,给学生上课。我主要是讲工会的性质任务作用这门比较基础的课程,给很多班都上过。

  在干校期间,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到下面办训练班,我也去过海口市给他们讲课。我们办训练班坚持实事求是,有的放矢,联系实际,深入调查研究。那个时候我们备课都不是在学校里备的。比如我讲工会的性质作用任务,性质那是肯定的,作用有三个作用,生产生活教育,任务则是不同行业有不同的特点。农垦工会的任务跟财贸工会不一样,财贸工会的任务跟其他工会也不一样,备课就要到下面搞调查研究。比如我们办农垦班的时候,就到下面徐闻的农场去搞调查研究。我还曾经找过农垦工会的人一起到珠江农场,好好研究这个课我们应该怎么讲,培养干部的时候应该讲清楚什么问题。

  除了办训练班,工会在每个时期都要承担党的重要任务。比如1956年是全行业公私合营,我被抽调出来,由工会办公室主任欧锦带队,作为省工会一小组成员参加全市公私合营工作。当时小组各队员有具体分工,我被分到广州市的毛巾厂行业。我们工会下去做什么工作呢?整顿工会组织。公私合营以后,原来的资本家合营了,工人当家作主。我们下去就是要把每一个工厂的委员会组织好,协助做好工厂合资,选出工厂的领导班子。

  四清运动也是我们下去搞的,哪些工会主席不适合的,哪些人有违法行为,工会领导班子行不行,现任工会得力不得力,下面有没有工会小组,都要审查。我们整顿工会组织,同时也看工会有没有为工人办事。搞四清运动的时候,有两件事情我印象深刻。一件事是有个工人的老妈妈哭着向我投诉他们的工会主席。她的儿子是一个工人,有时候精神有点问题,好久没找到对象,后来找到对象准备结婚,去找工会开证明,结果厂里的工会主席不肯,认为他有精神疾病,言行导致那个年轻人受了很大刺激。后来她带我去看她的儿子。我跟这个年轻人沟通后,下去跟部门研究了一下,觉得这样处理不当。当时省委工作队是有权威的,我们就用省委工作队的名义,把他送到了省里的广州精神病院。医院不敢随便接受病人,我们就给他开了个证明。结果工作队还没有撤退的时候,这个小伙子就治好了。考虑到他也不能再下车间,我们就把他安排到图书馆阅览室里面看管图书,后来他也生活得很好。

  这个事情很典型,那个时候工厂里面类似事情还有很多。作为工会干部,我们下去整顿,就是看工会里面有没有不得力的干部,方法不对的干部,不是为工人服务的干部。

  还有一件事情,是糖厂压榨车间的一个老师傅,因为哮喘症长期不能上床睡觉,都是在车间坐在凳子上直着身子睡,很辛苦。当时有人告诉我这个情况,我就去造访这个师傅。他向我反映说:“我不能睡觉,想去医院,医院不肯收,厂里的工会也不得力,不给我想办法,我很辛苦。”后来我们通过省委工作队跟厂里的工会研究,把他送到现在的省中医院,也把他的病治好了。

  1961年到1963年,我在工人日报广东记者组,当时是叫记者组不叫记者站,也没有多大规模,只有三个人,我、陈烈,还有一个已经作古的同事。我们那个时候做工人日报的记者,有一个很深的体会:从上到下保持艰苦朴素、实事求是的作风。作为北京工人日报广东记者组的记者,下面的人对我们很尊敬,安排好的高级招待所,里面的伙食也很好,等于小灶一样。陈烈说:“我们不能住这里,不能特殊化,不能和首长比,要住普通招待所。”我们就搬到普通招待所。我们也经常住在人家的办公室,比如去到江门市总工会,有个办公室是空的,就在那里打个铺,白天一起去饭堂打饭。或者是宿舍里的同志谁下乡了,就到谁的床位谁。我们去采访,跟那些年轻人一起劳动一起做事,写完东西给他看,经过几段审查,一个字也不能马虎,一句话一个字也不能失实,始终强调艰苦朴素、实事求是的作风。 

  1964年开始恢复省工青妇之后,省里组建了一个工青妇干部学校,让我回去当老师。那时候学校没有固定校舍。工青妇干部学校只办过一两期,在原来位于东风中路的广东工学院开了一次班,后来因为广东工学院自己要办大学不能再办,又到瘦狗岭那里借着开了班。后来要大学毛泽东思想,我就被派到佛山跟市总工会一起搞毛泽东思想宣传。

  1968年我们就都到五七干校去了。工会恢复之后我又下到地方、下到工厂去当了几年工会主席。1973年底,我被分到韶关广东省机床厂担任工会主席。省机床厂是一个重型机床厂,也是一个重点大厂,之前厂里的工会组织不健全不起作用,我来了以后实实在在开展工作,工会也算是上轨道了。那时韶关有很多大厂,我那个工厂工会算是搞得比较好的。我和乳源林业局的工会主席王振莲一样,算是当时的优秀典型。

  那个时候全国大办721工人大学。之所以名称中有721,是因为毛主席在7月21日发的指示:“大学还是要的,大学还是要办的,要走上海机床厂的道路,学什么做什么,做什么学什么,学以致用,联系实际。”这在当时属于一个政治任务。上海机床厂从当时的实际需要出发,办了个工人大学,工人要学什么东西,要运用什么东西,就开什么课。我需要机械力学、材料力学,或者要搞工具加工,就找一个工程师过来讲课,哪一个工程师哪一行是最精通,就过来给厂里的学生讲课。这种大学还是有一些好处的。有些老工人他有知识文化,有高中水平,在生产过程中,有些问题不能自己解决,老师一讲,他就可以结合实际再提高。当然,作为大学教育,这样开设课程肯定是不行的。广东机械厅派了两个工厂的代表去上海学习721工人大学的经验,一个是广东工具厂,一个是广东机床厂。当时到上海机床厂去开会学习参观的有3个人,一个是我,一个是广东工具厂的代表,一个是省机械厅教育科的科长。推广到广东来,也分别在这两家工厂办的学校。办学效果还可以。那时有一个有益气候,各大学都开门办学,大学老师也去五七干校劳动改造,所以请老师过来上课很容易,也不计报酬。我们就去华南工学院、广东工学院请老师过来讲基础课,厂里也有老工程师过来讲业务课。我们工厂挑了24个工人,都是有高中文化有生产经验的,学习半年的成材率很高。后来政策不停地变,这个工人大学就只有这一期没有第二期。

  到了1978年,我调回广州,在广州市建设局工人大学当副校长,做了半年,主要是筹办这个大学。后来这个学校和广东工学院合并了叫做广东工学院西院,我就回省总工会了。

  1980年我回到省总工会之后,主要是关心教工的福利生活。我在教育工会做了两件事印象最深刻,其中一件就是教师工资的改革。回来不久,我就被派到肇庆,搞了个工资改革办公室,专门跟教师讲解政策。他来咨询,我就跟他讲解,把相关政策告诉教工,教他怎么争取好点的待遇。我们当时搞调查研究,要制定方案,也要解答很多老师过来咨询的政策问题。有些民办教师,经常发不出工资,我们要调解。我印象深刻的另一件工作就是调查研究。我们几个教育工会的成员组成三个队出去调研,回来还写了一个报告,反映我们全省的情况。当时海南岛还是被划归在广东省,条件很艰苦,我们写了一个很详细的调研报告上报给全国教育工会。他们对我们的报告很赞同,并在全国转发。

  我们也组织教师的暑假活动。80年代不能像现在委托旅行社办理,还要打前站,比如去北京,吃的住的,来回的火车票,都要预先安排好,每年搞这个活动是很艰巨很辛苦的。有一次我们还组织大学里面主管工会的党委副书记副校长去庐山,我、谢良骥、崔洪三个人组织。崔洪是秘书长,代表省总工会,我和谢良骥负责具体工作,请大学里的党委副书记副校长甚至个别还有党委书记,去庐山庐林饭店开会,请他们谈怎么支持工会工作。搞完这个工作我就离休了。

  我在省总工会做工会工作几十年,就几点体会,一个就是要密切联系群众。一定要联系群众,我们作为工会工作人员,什么时候下去,都是跟工人一起劳动一起做朋友一起谈心一起生活一起去食堂打饭,我到珠江农场去还睡过竹棚。另外一个是要实事求是、为人民群众服务。不是说工人有困难找工会,而是知道工人有困难我们就主动去找他,而不是要等着他们过来找我们。工会应该主动去找群众,特别是基层工会。我在饭堂吃饭,经常是一边吃饭一边说话,拿着个饭碗一边走一边跟工人聊天,知道他家里有事你就主动去找他。我一辈子当工会工作人员,一辈子都是为工人群众服务。

  我现在也是无所求,基本上都很满足。我们是离休干部,有房子住,每个月有生活费,医疗费全免,家里有儿有女,儿女也不用我们操心。可能现在有些人一听到工会工作也不是很乐意,可能有些人说工会没有什么用。我现在很反感这样说工会有什么用,工会有很大作用,就看你怎么发挥,全世界有工人的地方就有工会。总的一句话来讲,就是作为一个老工会,我今生无悔。

  (内容摘自广东省总工会成立六十周年专题)